接續前文:白夜雷暴

此文:洪荒猛獸

兩天兩夜,
雨水就如一個不斷敲擊你頭頂的老人,
讓你無法入睡;
雨聲時時如雷響在耳畔,
那種聲音就好像夜裡的蚋蚊,揮之不去。
他們只能走,不停地走,
而支撐他們的唯一動力,
就是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,
或許下一刻,
前面會出現一條汽船,
或許有一間小屋,
那就說明,他們離城市不遠了。

可是茫然地不停息地走了兩天,
除了大樹就是大樹,
除了雨水還是雨水,
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已已經走了多遠,
也不知道自已還要走多遠。
雖說任務時間到了,
總部會派出搜尋人員,
也可以聯絡求助,
可是現在這種情形,
雷暴足以讓所有通信器材失效,
而且深陷歎息叢林,
根本就不可能被救援人員找到,
他們只能靠自已,
從雨林裡闖出去。

桌木強雙眼凝望著遠處,
那裡,是一片樹林和無盡的黑暗,
還有無處不在的雨水。
他喃喃沉思著,
難道,這才是呂競男讓他們來這片雨林的真正考驗?

或許真應該留在庫庫爾族的領地中?
為什麼才過兩天?
為什麼還在叢林裡?
到底什麼時候才走到叢林的盡頭?

「哼,雨林!哼哼,這就是熱帶雨林!」
肖恩從昨天下午開始,
便反覆地重複著這兩句話,
冷笑兩聲,又重複一遍,
目光呆滯,神情萎靡,
再這樣下去,看來不用多久,
他們之中就會多一個人去巴桑曾待過的地方。

巴桑的手臂忍著痛,
一直試圖擋住頭上的雨,
他的頭正痛著呢,
那寸頭在雨水不斷地敲打下,
已經變得神經質起來,
現在每一滴雨落在他頭頂,
都好似一顆從天而降的鋼珠,
他甚至能聽到那珠子敲在頭殼上,
發出「啵啵啵」的聲音。

與前三人的情況不同,
張立和岳陽的情況明顯好於眾人,
雖然他們也在雨中被淋得辦不清方向,
也在泥水裡摸爬滾打,
但兩人一直相互取樂,
盡揀開心的話語說著。
這兩天兩夜的煉獄生涯,
他們反把它當做一種享樂。

在特訓的時候,
有一項非常特殊的訓練內容,
由艾力克指導,
內容很古怪,
就是訓練大家說笑話,
不斷地說。
當時所有的人,
包括卓木強在內,
都覺得這項內容實在和野外生存不搭邊,
覺得訓練莫名其妙。
只有張立和岳陽,
不知道這項訓練是否對了他們的胃口,
從訓練以後就變得多嘴而好動起來。

此刻,卓木強才回憶起艾力克的話來:
「在野外,常常會出現孤苦無助的局面,
諸如跌落多年不見人跡的枯井,
被埋在深深的廢墟下面,
或者掉入暗無天日的陷阱……等等。
許多時候,要生存下去,
需要的不僅僅是食物、意志,
還需要樂觀的心態、
堅持到底的信念。
這個時候,
苦中作樂無疑是增強信心、
使人暫時忘記痛苦的一劑良藥。
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。」

如今,卓木強終於知道了,
可是這不符合他的性格,
要讓他說個笑話,
他依然說不出來,
他所能做的,
惟有默默地,
帶著自已的隊伍,
一直往前走,不停地走。
不知什麼時候,他已經替換了肖恩,
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,
前面沒有路,
他用雙腳去踩出一條路;
雷暴中沒有方向,
他的身體便是隊伍的航標;
可是如今,隊員們快喪失求生意志了,
他又該怎麼辦呢?

卓木強雙眼凝望著遠處,
那裡,是一片樹林和無盡的黑暗,
還有無處不在的雨水,
扭過頭去,是四名精神恍惚,
衣衫襤褸的隊員。
他無法安靜的思考,
從天而降的雨在耳邊嘩啦啦地響著,
原來,這才是真正的歎息叢林,
或許,這也是呂競男讓他們到此的真實目的,
在大自然的怒吼面前,
人力永遠都那麼渺小,
有一些困難,
是永遠都無法戰勝的,
呂競男想讓他學習的是,
如何與困難相處,
在困難中,
誰能堅持到最後,
誰就是勝利者。
堅持,堅持……,堅持!

為什麼才過兩天?
為什麼還在叢林裡?
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頭?
卓木強知道,
自已的忍耐也已到了極限,
再這樣繼續下去,
自已的精神也即將崩潰,
要是自已倒下來,
那麼,這支隊伍就算完了。
「可惡!可惡阿!」
他心中發出咆哮的吼聲,
發白的手指再度緊握在一起。
這時,路邊樹根處的泥土開始鬆動,
肖恩還在咒罵該死的叢林,該死的雨,
突然看見那泥土下似乎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,
不由停止了罵聲,呆呆地看著。

張立和岳陽也來到了肖恩站立的地方,
三人一齊,
驚奇地看著那些蘑菇一般的物體衝出地面,
張開了傘褶,
又高昂著頭翻捲過來,
然後在雨中被擊打成無數碎塊,
騰起黃色或灰色的煙塵。
一切就如電視裡的快鏡頭,
悄無聲息又不可思議地發生著。
肖恩趕緊扯下一大塊本已破爛不堪的衣衫,
將口鼻嚴密地遮掩起來,
張立、岳陽一見,
也跟著照做,岳陽問道:
「怎麼回事?這是什麼?」

肖恩回答道:
「不清楚,但可以肯定,
這種類似蘑菇的東西必定是真菌或黴菌一類,
我早聽說過,
這叢林深處有一種黴菌,
可以直接入侵活著的生物體。
總之,離它們越遠越好。」

張立「哦」了一聲,
又去追前面的卓木強他們,
讓他們也注意一下。
卓木強和巴桑也用濕掉的衣物封住口鼻,
這樣一來,呼吸就更困難了。
這時,巴桑用手掌拍拍太陽穴,
問其餘人道:
「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?」

大家都搖頭,
除了雨聲就是雷聲,
哪裡還有什麼別的聲音?
幾場雷暴,
早讓眾人的聽力受到了影響。
巴桑又開始拍打自已的頭部,
好像有什麼聲音一直在腦袋裡響個不停,
但是,他很快又安靜下來,
很專注地聽了一會兒,
說道:「不對!
是有什麼聲音,從西邊傳來的!」

巴桑的手指向他們來的方向,
他知道,這不是自已腦袋裡的聲音,
他確實聽見了,
好像千軍萬馬,
那種聲音,絕不是雷鳴,也不是雨聲,
是什麼呢?
奔湧而來,
對!就是奔湧而來的聲音!

巴桑幾乎發出絕望的聲音,
終於還是忍住了。
他邁開幾步,
左邊就是那條翻滾的河,
如今河水已不復清澈。
各處的雨水,
夾雜著泥土,全部匯入河中,
河水是赤紅渾濁的,
就像一條翻滾著血液的河。
河道的面積增加了十倍不止,
幾十米長的大樹在河中央旋轉著,
飛快地被衝向下游,
無數動物的屍體,
遠遠地根本無法分辨是些什麼動物。

巴桑趴在地上,側著頭,
眼睛似乎看著什麼。

張立問道:「巴桑大哥怎麼了?」

卓木強道:「他好像發現了什麼。」

巴桑抬起頭來,猛地甩了甩頭,
實在是太痛了,
他手裡拿著一株已經被泡漲了的矮壯植物,
說道:「趁現在,還來得及,
趕緊紮一個結實點的木筏,快點,
或許來不及了。」
說著手裡操刀,
開始砍下旁邊倒塌的大樹枝幹。

卓木強也加入了砍樹行列,
問道:「到底怎麼回事?」

巴桑看了一眼那株被他扔在腳邊的植物,
說道:「這不是叢林裡的東西,
這是長在山上的。」

「山?附近都是叢林,哪裡有山?
只有安第……你是說它是從山上被衝下來的?」
卓木強聲音變調了。

巴桑嘴角抽動著,
面色難看至極,
冷冷地道:「是赤潮,
我早該想到的,
大雨之後,肯定會有赤潮,
可是……唉……」
巴桑清楚,
就算想到又有什麼用,
又有哪裡可以躲避這種大範圍的天變。

張立和岳陽也拔出刀來,
岳陽邊砍邊問道:「赤潮,那又是什麼?」

肖恩站在他身後,
喃喃道:「洪水,大洪水!
從安第斯山脈上下來,
夾石帶泥,衝毀一切、吞沒一切,
甚至可以令這普圖馬約河和亞馬遜河改道,
一旦氾濫開來,
所到之處,村落被毀,農莊盡淹。
我們在這叢林之中,
就算知道又怎樣,
根本就無路可逃。」

巴桑沉聲說道:
「只要避開第一道洪峰,
隨著大潮水向前漂去,
也並非絕無生還的機會。
或許,
我們可以找到一處高地,
就像庫庫爾族領地那樣的叢林,
那就可以避開洪水了。」

張立卻問道:
「為什麼要叫赤潮?洪水就是洪水嘛!」

巴桑一愣,
但很快又接受了這種類似打諢插科的恐懼分散法,
耐心地解釋道:
「南美洲大陸,有兩種有名的潮,
一種白潮,一種赤潮。
赤潮就是洪水,
是最具破壞力的水文自然災害,
和我們中國的長江決堤、
黃河改道是一樣的。
白潮則是海水倒灌,
錢塘江的一線潮,
放大一千倍就是白潮了。
在巴西境內,
海水形成的倒湧白潮,
能湧入內陸河道幾百公里遠。
如今正是月圓之時,
但也是潮湧最厲害的時候,
下方的潮水倒灌進來,
水道將這些雨水的去路堵住了,
上面不停地下,不停地下,
你說最後是什麼結果。」

張立說不出話來了,
他們就好像被裝在一個水管之中,
水管的兩頭都朝著中間進水,
他們和叢林裡的一切生物,首當其衝。

木筏剛剛紮好,
就聽肖恩道:
「已經來了!
太可怕了,
哪裡逃得掉!」

遠遠地,在閃電的光芒映照下,
一條紅線逼近,
途經的地方,
那些銅牆鐵壁似的雨林灌木就像掉進強酸池,
眨眼就沒影了。

自遠古有人類以來,
就被視作最兇殘、
最可怕的怪獸-洪荒,
它面目猙獰,性情粗暴,
所過之處,寸草不生,萬劫不復。

那震耳欲聾的聲音,
轉眼間就到了眼前,
從沒見過赤潮的五人,
看著那道血紅的牆,
鋪天蓋地席捲一切,
翻滾奔湧的浪峰,
就像一頭饑餓的猛獸,
張開了血盆大口。
巴桑大喊著:「上樹,趕快上樹!」

四人趕緊找最大最粗的樹往上爬,
巴桑卻還留在地上把木筏繫在粗大的樹幹上。
卓木強大叫道:「巴桑!
快上來!別管木筏了!快點!」

巴桑道:「還來得及,
把木筏捆好,
等洪峰過後就能用了,
不然,困在樹上哪兒也去不了,就死定了。」

巴桑繫好繩子,
開始往上爬,
此時洪峰的先頭部隊已經漫過泥地,
雨水擊打在洪流中,
匯成它的一部分,
雷鳴閃電為洪荒助威,
它那巨大的破壞力席捲一切。
方才還根根直立如鋼鐵巨人的碩大樹木,
被摧枯拉朽地衝刷倒地,
瞬間又被繼續湧來的洪水淹沒了。

卓木強等人爬至樹梢,
巴桑也已經離地近十米高了,
可洪水已經淹到他的小腿,
可怕的血色激流,
水面在閃電下如死亡的深淵,
裡面佈滿一個一個的游渦,
不管碰到什麼東西,
瞬間就被扯得不見了蹤影。
樹上的人都為巴桑暗中鼓勁,
卓木強大聲道:
「你能行的,還差一點,只差一點了。」

那一點,
至少還有十米高度,
巴桑艱難地趴在樹幹上,
十指深深嵌入樹中,
但洪水已經從他腰際橫灌而過,
他在往上爬的同時,
還要忍受橫向的巨大衝擊力。

為了紮牢固的木筏,
安全繩都用在那上面去了,
如今四人看著巴桑,
卻只能乾著急,
巴桑那張被淋得慘白的臉,
也因用力而泛起赤紅。
這時,他手臂上的傷口,
卻不合時宜地劇烈疼痛起來,
可是,樹上的四人,
只能無助地看著。

巴桑的右手,
指頭緩緩地鬆動,
終於再也抓不住樹幹,
他高昂著頭,
那張鐵面依舊是那麼驕傲的表情。
然後,整個人消失在洪水之中,
就像一塊石頭被仍進了水溝,
沒有水花,也沒有漣漪。

「巴桑!」卓木強輕輕地呼了聲,
他知道,什麼都無濟於事了。

岳陽側倚著樹枝,
手裡緊緊抓著一根枝條,
在雨水衝刷下,
他心中有一種悸動。
的確,
他不太喜歡巴桑,
這個隊伍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怎麼喜歡巴桑。
他看起來十分陰沉,
那羅圈鬍鬚和那張傲慢不遜的臉又是那麼驕傲,
他脾氣也很火暴,
總是想著殺戮與血腥,
似乎只有傭兵那樣的職業才可以滿足他那近乎變態的需求。
但是這次,他們四個人的命,
走出叢林的唯一希望-那只木筏,
卻是巴桑拼著自已的命給他們留下來的。
再怎麼說,
他也是為了幫助這群人才來到這個團體的,
活著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與他親近,
說上幾句交心的話,
就連死了,屍體也找不到。

就在所有的人都以為再也見不到巴桑的時候,
他卻突然從十幾米遠的地方冒出了頭,
抱住了一棵半浮半沉的巨大圓木,
騰出一隻手來,
朝卓木強他們一指,
大聲道:「喂,
現在看來我只能先你們一步到下一個地方去了,
你們不要告訴我你們守著木筏也無法離開這叢林。
記住,我們在聖瑪麗亞見,
別讓我等太久阿。」

說著,巴桑爬上了那根圓木,
像騎馬一樣騎在上面,
雙手抓住圓木一頭的兩根分叉樹椏,
如控制著方向舵,
飛快地順流而下,
他回過頭來張望一眼,
在雨幕之中,
他的眼神依然那麼高傲。

卓木強鼻頭一戚,不禁喜道:「這個傢伙!」

張立和岳陽都有一種喜極而泣的衝動。

肖恩也不禁感歎道:
「想不到你們隊伍裡,還有這樣的人。」

來勢兇猛的赤色洪荒,
在近三個小時的折騰後,
似乎平和了下來。
四人的腳下,
叢林不復存在,
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,
如血水灌注而成的汪洋。

苦難還沒結束呢 QAQ
希望主角一行人,都能各各平安…

白夜雷暴,之後,遇上洪荒… 接下來… 遇上的是… 天劫…

天劫為何?我就不透露了,請大家自行來看藏地密碼吧:)

 

感謝您:)祝福~ 2013/6/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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